父子的僵持并不是这两年的事,但明显已经往恶化的方向发展。庄叔自小看着他长大,都快忘了他们曾经也是愉悦的一家三口。“先生的用意不坏,能入他眼的姑娘品性家世肯定都是一顶一的,不如就听他的意思去见见,他才做完手术,正在调养中。”许衍之步伐未停,嘴角的弧度很难说不是讽刺。一个才从手术台上下来的老人,为了扩张集团业务都打起婚姻捆绑的主意了。只是他这手未免伸得太长。除了他自己的户口本,还要插手他的。还未上车,许衍之就抽了领带,话里淡淡的疲倦。“我没时间。”他最近的确很忙,正在准备信道钢铁的重组并购文件,因为谈靖的事影响恶劣,大营已经从这次的竞标中除名了,但剩下三十多家几乎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。华国是人情社会,光准备计划书没用,很多级别的人和事,需要他亲自去应酬。庄叔笑道:“时间安排一下总会有的,游轮那晚,你可是为了送孟小姐耽搁了四个多小时。”他那晚其实不回九州,应该在省道就上高速去临市,送孟九轶一趟,整晚都没有时间休息。许衍之微顿,眼神盯着虚空没有答他。司机已经替他将车门打开,在要弯腰上车时,过于静止的停车场因为灯影浮动,他扭头看去一眼。隔着道柱子,斜对面的法拉利一对男女交颈相拥,似在接吻。他懒得观摩别人的亲昵,第一眼就该挪开。但好巧不巧女主角她刚好认识。融融灯影笼罩在她脸上,她嘴角勾着惑人的笑,手指已经勾着谈跃的衬衫往下拉了。是那天因为害怕他看光,睫毛煽动紧张到咬着唇瓣的人,也是一身别人吻过的痕迹坐进他车里的人。还有多少个她?“你这练得也不太行啊?”孟九轶勾过他的衬衣,往下瞥了瞥,“都没什么肌肉。”灯影晃在她脸上如同浓墨重彩的油画,谈跃愈发心痒难耐,“去酒店让你看个够?”一根指头轻轻戳他回去,孟九轶说。“太心急了吧。”谈跃拉着她手臂拽了回来,“宝贝,我刚才可是为你花了几百个,亲一下都不行?”李珍都被谈靖给玩烂了,谈跃对她可没什么兴趣,听到孟九轶说换人求之不得。孟九轶:“才几百?有人刚给我转了三千万我都没搭理他。”这话非常心虚。“谁?”谈屿臣那狗。孟九轶凑在他耳边,轻声道:“去酒店告诉你。”谈跃已经被她撩得浑身火热,一踩油门就要走。孟九轶握住方向盘,弯唇道:“我来开。”“哦,你会?”让美女给他开车,谈跃求之不得,两人正调换位置,孟九轶无意抬眸,和墙柱对面那道目光直直相撞。许衍之正看着她,不算明亮的停车场,他眼神如同清晨的雾霭一般。敢偷换耳机聊得天花乱坠说一堆有的没的。许衍之还没见过胆量这么大的人,平时见她鬼鬼祟祟跟在后面胆子也没这么大。可她拦住他的去路,嘴唇呡动间说出来的对不起,和耳机里那句喜欢刚好重合,阳光如同星河洒落在她眸底。到底是喜欢,还是对不起啊?他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,还没问,她已经抛却所有胆量,溜之大吉了。也不需要他问,不过几天就有了答案。她也是这副娇态,支着下巴笑看对方。“你既然钱那么多,要不然给我花花嘛。”许衍之蹙着眉,远远看着她,似在考究这个女人到底把这套用在了多少人身上。当年孟九轶不知道他的存在,不清楚他是以怎样的眼神看她。如今看得明明白白,里面有嫌恶和厌弃一闪而过。那柄切断氢气球的刀,迟缓了这么久才落回她心脏,一阵撕扯的酸楚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。可她张了张嘴,靠回椅子上最后什么也没说,背脊也挺得直直的。“许董。”谈跃降下车窗,冲他打招呼。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回应,因为他眼神沉得像是一汪深潭,劳斯莱斯很快就驶离了。两旁的路灯自他脸上扫过,照亮他的眉,他的眼,眉心分毫未蹙,却让人无端压抑。车子还未开出两公里,庄叔听到他命令。“开回去!”**说去酒店,法拉利驶出停车场后就真的往酒店开。夜晚的灯光掩映着她怔怔的面容,不过几秒便已恢复如常了。她的勇气如同手上的砂砾一点点全部漏光了,上回在瑞金公馆被他撞见她和谈升,她跑过十里走廊气喘吁吁,好想和他讲明事情原委。他冷淡的一句孟小姐,让她望而却步。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一句孟小姐了,孟九轶懂得不再自取其辱。谈跃戏谑道:“你车技不错啊,不知道在床上开得怎么样?”孟九轶意味不明看他一眼,“你倒是比你二哥会说话得多。”“你认识我二哥?”“当然。”一个差点弄死她的人,孟九轶怎么会不记得呢?婆娑的树影溜过孟九轶的眼底,她开始加重踩油门。“我哥短命,还好你识抬举没跟着他。”谈跃拿手垫脑袋,他们这三兄弟面和心不和,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恨毒了谈屿臣。孟九轶道:“那时候我还有前东家,他不放我也不敢啊。”“哦,说来爷听听。”油门已经踩上一百二十迈了,孟九轶转头对他笑,脸蛋在树影婆娑里像是浸润在夜色中的月。“认识谈屿臣吗?我是他的人,记住有什么血海深仇都去找他算!”说着她猛打方向盘,直接撞向斜对面的树。谈跃目眦欲裂:“你他妈停——”话没出口,车子直接撞进深深的凹陷,连带着安全气囊也给弹了出来。谈跃没系安全带,直接撞晕死在车上。车门突然打开,孟九轶扯开安全带,踉跄着下车,小腿肚有血迹在往下蜿蜒。她眼睛有片刻的晕眩,但也仅仅半刻,清醒过来后立即撑着树往前走。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。孟九轶在晕怔的视线里仰头看去,拉扯凌乱过后,许衍之正蹙眉深深看着她。“每次都要把自己搞得这么九死一生?”孟九轶没有回答,越过他就要往前走。手腕却突然被抓住,她直接甩开,话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鼻酸,“不用你管,我自己能走!”手是甩开了,然而还未走两步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。彼此身体移位,孟九轶下意识抬起头,他的脸半明半暗,昏茫勾勒出剪影。许衍之低头那瞬,她眸底的湿润和懵怔完完全全纳入他眼底。他微顿,只觉得浪高水涌,呼吸如潮。